母亲的随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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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每年都是携妻带女回老家过年。今年大年初二的早晨,我一见桌上的饭菜,好像缺少了什么,噢,想起来了,我对妻说:“啊呦,我忘买年糕了!”妻很轻松地说:“那有啥?忘买了就不吃呗。”妻说的轻巧,可我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,因我家年年正月初二早晨必吃年糕,从母亲最初的蒸年糕、打年糕、买年糕,到母亲不在了我和老父亲买年糕,几乎从没有间断过,今年因我事多而一时疏忽,大年初二全家人就没吃上年糕,心里很不得劲。思来想去,母亲打年糕的场景不由地浮现在眼前……
记得那时做年糕的原料主要是大黄米和什么粮食作物,母亲大都用大黄米做年糕。年前,她总会跟祖母商量着:“今年还用大黄米推糕面子吧?”祖母说:“好,大黄米做的糕香泛。”这就开始打算着用大黄米做年糕了,母亲先是将大黄米放水里捞一遍,放到盖垫上稍一凉晒,最好是半干不湿的样子,就放到碾上碾压,因用碾碾压出来的糕面子做糕好吃,格外香,用机器磨出来的就不行了。那个年代,有牲口的时候就牵了牲口拉碾,没有牲口的时候,就和邻居合伙,老婆孩子一起推拉着也就碾了,记得在我渐渐长大的时候,也和邻居小伙伴一起推过几次碾,尤其是碾糕面子记得特别清晰,那时一想起吃年糕的香甜,和小伙伴一喝号,推得碾磙子快转,这就是儿时耳边常听到的“推糕面子”。
等到碾好了糕面子,母亲取出一些来,加上适量的水,就用力搅拌均匀,然后在大铁锅里放上篦子,大火蒸糕,蒸熟闻着有糕味了,就放进放蒸布的笸箩或大铁盆里,洗净手,一边两手蘸着凉水,一边趁热拍打着蒸糕,有时我和弟妹凑到跟前看时,母亲还会特意地饶有兴致地念叨着:“打糕,打糕,年年升高。”这时候,蒸糕散发出的香味,拍打蒸糕散发出的“啪啪”声,“年年升高”的祝福声,我和弟弟妹妹嘻嘻哈哈的欢笑声,回荡在农家小院里,陡增了新年的欢乐气氛。
糕打得差不多了,母亲再拿出提前买好的大红枣洗净,趁热摁进蒸糕里,这个过程就叫“打糕”。
打好了糕,母亲就撒上凉水,切成十几公分一块、一块的,拿到储藏间里放好,等到正月初二早晨,母亲很早就把它取出来,再放到大铁锅里蒸,蒸熟后放到小铁盆里,放上一双筷子,先敬天地,敬灶神。做完了这些礼道,就撒上红糖,搅拌均匀,真是“色、香、味”都有了,闻着年糕飘来的阵阵香味,舌蕾蠕动,真想快吃年糕。这时母亲就会催促着说:“快吃吧,年糕好吃,年年高,年年长高。”母亲说这话的时候,打心眼里盼着自己的子女越来越好,一年更比一年高。本来这糕吃起来就好吃,香甜,再经母亲这一说,正是长高的年龄,吃起来就不放筷子了,一会儿工夫,盛糕的小盆就见了底,吃着母亲亲手做的香甜的年糕,感受到的是深深的母爱,母亲看着我和弟弟妹妹吃的香甜的滋味,笑得像花儿一样。
记得有一年,母亲做年糕做的早了些日子,等到正月初二这天早晨拿出来一看,年糕的表面生了些青灰色的斑点,母亲十分歉疚地说:“唉,今年做得早了,没放好,长了这么多斑点,要不快别做了,别不好吃。”我说:“妈,没事,有这样的年糕吃着就不错了,把表面一弄就行了。”那年吃着母亲做的年糕虽不是很新鲜,我体谅母亲,更感到了母亲的不易,不仅辛辛苦苦为我们做好了年糕,放的有点发霉了,自己内心里始终不安,歉疚的心始终难以平复下来。那时我就想,母亲总是为家人和子女着想,把好处让给了家人和子女,把困难和责任留给了自己,母亲的心是多么博大啊!
后来,母亲年纪大了,就再也不打年糕了,每到临近过年的时候,就和父亲到集市、商铺里买现成的年糕。
母亲离开我们后,等到每年的正月初二早晨,父亲把买来的年糕放到大铁锅里蒸熟,加点红糖搅拌均匀,吃起来也香甜,可总没有母亲在时蒸的年糕香甜,缺少了和母亲一起碾糕面子那种亲情味,缺少了围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“啪啪”打年糕的那种情趣,再也听不到母亲“年糕好吃,年年高……”的声音了,这亲切的声音一直留在我心中,终生不忘!
今天是母亲节,还是女儿的生日,上午阳光明媚,我和老公一起为母亲和女儿选购节日礼物。
虽说母亲再三嘱咐什么也不要买,自己什么也不缺,她说只要全家人健康、开心地长相守就是她的最大心愿。可是我们觉得东西不在多少,也不在贵贱,它只是代表了我们的一份心,一份感恩之心。
但是当我们走到中心广场时,发现那里围了好多人,职业的习惯让我好奇地向里张望着,而老公则远远地站在一旁,他这个人一向不喜欢看热闹。
走近一看,是一位二十八九的妇女,而且看上去已经怀有五个月的身孕了,身着十分朴素,戴着一副眼镜,把头埋得低低的,害怕与人们的目光相遇,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。地上,有一块写满字的纸壳,大概是自己的丈夫在本地给别人打工开车,不幸遇到了交通事故,目前仍在治疗当中,她从远在千里之外的老家赶来的途中,又遭到小偷行窃,使本就十分窘迫的困境,一下子陷入了绝境,万不得已在此祈求众多好心人的帮助。
为了证明自己的所说的真实性,地上还摆有丈夫的行车执照、身份证和结婚证明,没有太多的描叙,没有太多的语言。从始至终,这个女人都是低低地垂着头,偶尔有人把钱递过来,她才抬起头,用感激地目光,轻声地说着谢谢,然后又迅速的低下头。
围在周围的人,看过后有的扔下一些钱走了,有的干脆没有表情、没有表示的转身离开了,不明何事的老公也在远处急急地张望着,我的脑中迅速地思索着,是留下一些钱还是走人,她所说到底是不是事实?
但是,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,身为一个男人的妻子,我最终还是决定给她一些钱,虽说与她的手术费用相比,也仅仅是杯水车薪,理性的分析告诉我,这个女人与街头以乞讨为生的乞丐有些不同。
必竟,第一眼看上去我觉得她是真实的,身为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人,她可以用谎言赚取别人对她丈夫的同情,但是她却不能用未出世的孩子来骗取人们的善良,在望着她时,总是能看见那目光里,更多是的忧郁、无奈与羞涩,而不是那种圆滑与炎凉。
当我把钱向她手上递过去的时候,她慢慢地抬起了头,用一双带有感激地眼神,细细地、轻轻地说了句谢谢,我忍不住柔声地说了句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,当她听到这句话时,眼里分明有晶莹在闪动,那一刻,我知道她感受到了,不仅仅是我,而是社会的温暖与爱,更有那头顶上一片阳光明媚。
我终是不忍再看下去,是怕自己会流泪,因为我是个极爱哭的女人,有时一个感人的电视镜头,一行令人生情的文字,都能让我泪水在不知不觉中落下,挽着老公的手我急急地离开了。
其实,生活中的街头巷尾,我总是能遇见各种各样的乞讨者,年少时,每遇见一个我都会或多或少留下一些钱,总感觉生活应该眷顾所有的人,让他们有饭吃、有房住、有衣穿,总是认为他们是可怜的,值得我们去同情的。
但是,随着媒体上报道了一个个看似可怜的乞丐背后,却是有那么多的不可告人,甚至是龌龊和肮脏的交易时,以及那些看上去年幼无知、纯真无邪的孩子,在你转身离开时脸上露出的邪邪地笑,特别是在一次与公安干警执法时,亲眼目睹了这些乞讨者背后的生活时,我简直是不寒而栗。
一群肮脏的人,利用着人们的善良,利用孩子们一双无邪的眼睛,骗取着大家的同情与眼泪,而背后的他们却是在大笔地挥霍着我们的施舍,甚至于有的青少年还走进歌舞厅,左揽右抱的,使我们渐渐对街头乞讨者选择了敬而远之,渐渐地淡漠了曾经充满了阳光与爱的一颗心。
曾经有人在做过这样的调查,如果你遇到一个乞讨者,你是选择施舍还是选择离开,80%以上的人都选择了离开,因为他们怀疑这种施舍的真实性,害怕自己的爱心助长了他们的不劳而获。
事实上,也恰恰证明了好多的乞讨者是以乞讨为一种职业,他们已经不以此为耻,反而引以为荣,在某个省市,还有一个特别的富有的村子,全村人都住着二层洋楼,而盖洋楼的钱都是村里人行走全国各地乞讨得来的,也就是说,你的钱、我的钱、他的钱,让他们垒起了一砖一瓦,最后盖起了连我们都还没有住得上小洋楼,这难道不是一种莫名的讽刺吗?
但是,无论如何今天我都做出了施舍的决定,不管对与错,真与假,我是冲着一个母亲,一个未出世的孩子,我想,一个即将身为母亲的人,不可以用母亲这么高尚的称呼,来欺骗我们,况且身为一名母亲,她不能在孩子还没有来到这个充满爱的世界时,就让她冥冥中滋生着这种劣性。
我想,这是每一个身为母亲的人都不愿意看到的,也是不想那么去做的。
有人说,是无私的;也有人说,母亲的爱是伟大的;我说,母亲的爱是上苍给予我们每个人最美好的恩赐。忘不了,那一个个寒冬腊月,是谁在你我的身边问寒问暖;忘不了,发烧感冒了,是谁曾寸步不离地守候在你我身旁;忘不了,那多少个不眠的夜晚,又是谁一次又一次地把打落的被子,重新帮我们盖好。噢,是那无私的母亲;是那慷慨的母亲;是地球上那千千万万个伟大的母亲。人们常把母亲比作阳光雨露,把孩子比作花草嫩叶。
母亲的爱,虽不像父亲的爱那样发人深省;也不会像老师的爱那样令人铭记于心;但她,却有更闪光的一面。每个母亲,都用她们的爱滋润着我们的心,是她们,教会了我们做人的道理。也许母亲们的呕心沥血在儿女们看来没有什么,但在母亲的心里,它却是最宝贵,最难得的。
母亲用她那无私的爱心,为世界缔造了一支又一支的〈〈爱之歌〉〉。当你我取得成就,母亲的笑是最好的回报,但你不难发现,母亲那微笑的面庞上已多了几缕皱纹;当你我受到挫折,母亲又总会用那亲切的话语,轻轻地抚平我们心中的伤痕,一次又一次地把你,把我从失望的苦海中拉起来。
这时,你会感到一股暖流,正在你我的爱。
我的母亲于一九三三年六月二十三日(农历)生于辽宁省本溪市高台子乡新岭村。她的童年时代是在日本帝国主义的铁蹄践踏下度过的,亲眼目睹了家乡人民在日本统治时期遭受的苦难遭遇和创伤,饱尝了做亡国奴的凄惨生活……
我的母亲,在她还懵懂无知时就被病魔夺走了她母亲的生命,两个哥哥都已长大结婚分家另过,一个姐姐十几岁便嫁到辽阳。家里只剩下她跟父亲一起生活了十几年,孤苦伶仃,相依为命,没有体会到母爱的滋味。如今已近耄耋之年的母亲,一生最大的遗憾是没有记清自己母亲的尊容,更为没有留下一张母亲的画像而痛心,只知道她姓于。母亲小时候,家里不是很穷(解放后划为中农),有一头毛驴,两头牛和几亩薄地。吃的当然是粗茶淡饭,穿的耕织粗布。母亲依稀记得当年修“新岭隧道”(沈阳至丹东线)时,有个李把头,是天津人,因借住在自家厢房,母亲与李把头家李嫂关系处得不错,常捡李嫂穿剩的衣服,拿回家后,由自己的大嫂毁改后再穿。母亲在本村上了三年小学,学校设在一个破旧的祠堂里,一位先生在一间教室同时教三个年级的课(现在叫复试教学)。开设的课程:日语、满语、算术。
在伪满洲国时期,东北的老百姓是被人欺压的亡国奴,只允许吃秫米、小米、玉米等粗粮,不准吃大米、白面。谁家吃顿大米饭若是被日本鬼子发现了,会被立即以“经济犯”定罪带走。母亲的童年时期,始终是在日本鬼子的统治下度过的,没有什么欢乐的游戏可玩儿,唱歌也只能唱伪满洲国国歌及日语歌。对于那时侯的小孩儿,过年是一年中最高兴的事了,一进入腊月,家家都开始“打年纸”。各个商店、杂货铺都挂出“年纸幌”。“年纸幌”是一块二尺长一尺多宽木板,一面贴“天地牌”,一面贴“灶王爷”,四周糊上花边下面加上纸穗。“年纸”即各种印刷的神像等,各商店都印有“年纸单”,一些固定品名都印好了,每一样占一小格,开头是:大金天、大金灶、金九佛、大龙车、画福字、画黄钱纸、烧画财神坐像或富禄寿三星像等等。买这些商品叫做“打年纸”。此外,穿用的棉布、棉线、洋袜子、腿带,以至食品中的红、白糖、花椒、大料等都一齐买。富裕的人家要买些鸡鸭鱼肉,换一领炕席,贫穷人家只能买一些年画,买些年纸及过年必需的米、面、肉。那时的市场虽然也挺繁荣,但对于平民百姓能购买的却微乎其微。富户人家若杀口年猪,也要谨小慎微,做好一切“防范工作”,且把猪肉藏匿好,一旦走漏风声,被日本鬼子知道,便以“伙食犯”论处;谁家若偷着换回点水稻,想在年三十晚上吃一顿大米饭,得在半夜三更起来拉磨,天亮之前必须拉完,然后用小灰把碾道掩盖好,不留一点痕迹。否则,若让日本发现,后果不堪设想。那时说是过年,其实,一般百姓家也就是三十晚上吃一顿肉,正月初一、初五吃两顿白面饺子罢了。
伪满时,日本鬼子为了建立所谓的“大东亚共荣圈”、“王道乐土”,维持他们的“治安秩序”,经常查户口,检查“良民证”,对外来人员严格搜身盘查,若发现点可疑迹象,不分青红皂白,立即将人带走。那时平民百姓的生存权完全掌握在日本人的手里,母亲依稀记得当年修建“新岭隧道”时的劳动场面:日本鬼子手持钢枪,张牙舞爪,嘴里喊着:“八格牙路”,被抓来的苦力劳工在炎热酷暑的天气里一身不挂、步履蹒跚地从山洞里往外背碎石的'场面。苦力们吃的是橡子面掺豆饼,干的是起早贪黑的重体力,累死病死的无计其数,有的还没等咽气,就被扔到岭后的小砬子山上。真是草菅人命,惨象忍不可睹。
时间的长河滚滚而去。一晃儿,六十五年过去了,曾经的屈辱让人无法忘怀。日本帝国主义统治我国东北十四年,他们烧、杀、抢、夺,无恶不作。母亲童年时的痛苦,不仅仅是她个人的痛苦,也是中华民族的奇耻大辱。今天,虽然我们的国家已经发展强大,在国际上取得了相当重要的地位,成为联合国常任理事国,“东亚病夫”已成历史。但是,我们仍要居安思危,前事不忘,后世之师。时刻牢记历史,勿忘国耻。
吃罢晚饭,我在小过道写文字,后院的阿姨轻轻地走进来坐沙发上,长叹一口气,道:“黄妮,我坐这儿等熟人一路上丽宝超市买黄豆芽。你吃饭了呗?我成天好说你,别总是趴电脑上,眼睛咋受得了?”我感觉脖颈有点巴儿疼,把写了一半的文字保存,推开键盘,走出小过道,道:“今儿没挣着钱,不去超市,去超市瞧啥都想吃,瞧啥都想买,老老实实呆在发型屋,既省钱又苗条。”阿姨道:“傻妮子说傻话,挣不挣钱都得吃,就算吃个白馍也得吃饱,身体最重要知道不?”我笑道:“阿姨,我跟你说着玩儿的,吃自己喜欢的食物是一种享受,才不会饿肚子呢!”阿姨笑了,我瞧她笑的一点儿也不开心。
我头枕阿姨的肩膀,嗅着母亲的气息,闭着眼睛,回想她曾经对我诉说:“年轻时,我一个人拿工资,养活一家。三个小孩,让儿上学,也得让妞儿上学。顿顿吃饭都让着他们先吃,饭要是不够,我倒开水喝饱,还得干活。你叔的工资他都留着吸烟、喝酒、来牌,一毛钱都不给我。他还懒,家务活从不干,我摊着这样的男人没整呐!要是跟他较真,日子不用过了。我大半辈子没穿过一件新衣裳,捡人家的旧衣裳穿。人不熟,给我旧衣裳还不好意思要,等着人家把旧衣裳扔垃圾堆,没人的时候,我偷偷地跑去捡回来,洗干净。还有那鞋,大的不合脚,我敹敹再穿。盼望孩子快点儿长大成家,孩子长大成家了,孩子又有孩子了。我孙儿、外孙、外妞,四五个都是我瞧大的,累呀!儿妞家庭条件比过去好些了,给我买新衣裳,一天到晚瞧孩子,难穿干净。大儿给我买两双真皮鞋,都是那两三百块钱一双的。你叔现在老了,还是那样。逢年过节,他过生日,儿妞除了给现钱,还有烟酒,他把钱都拿去来牌。我想有儿媳妇,更不能跟他争吵,忍受他一辈子,只为一个圆满的家。我现在就想有个好身体,望着孩子都好好的,望着孙儿和外孙都能考上他们理想的大学……”
阿姨又长叹一声,道:“没望着一个熟人去超市,我自己去。”她说着,站起来要走。我瞧瞧时间,把阿姨拽转来,道:“您太胖了,走路慢,去超市要经过两个大路口,恁多车,最好别去。等您走到超市也该关门了,即便超市不关门,也不一定有黄豆芽。”阿姨道:“大孙儿锦的嗓子搞坏了,两天都没好好吃饭,天亮还照样朝学校跑,夜晚十点多回来还得写作业到十二点。他很少见着太阳,小脸没一点儿血色,我得做合他口味儿的饭菜,让他好好吃一顿。现在的学生孩儿可怜!竞争力强,压力还大,在学校打饭排队,上厕所还排队。有一回,锦回来说,奶奶,我今天一点儿也不顺,排队打饭,轮到我饭没了,我又换个窗口排队,轮到我上课铃响了,饭没吃成,老师讲课,我饿得听不进去,肠子咕噜噜地响。上厕所也排队,轮到我上课铃又响了,就那我也得尿完,才朝班里跑,差点儿碰着老师的头。唉!”她的忧愁溢出对孩子们的关爱。
我一点儿也不认为现代的学生孩可怜,学习是他们唯一要负责的事,反而认为他们有学上、有饭吃、有人关心、有人爱,很幸福!
瞧着阿姨紧皱的眉头,我道:“阿姨,两块钱给我,上旁边饭店给你买黄豆芽。”阿姨眉开眼笑道:“好,好!”我走了四家饭店,有的说没黄豆芽,有的说自己还不够用。我空手回来了,阿姨瞅瞅我,满面愁容,叹息道:“孙儿回来没啥吃,咋搞呢?早上,我喂小孙儿饭,你叔去买菜,我忘嘱咐他买黄豆芽了,下午想起来了,又找不着你叔。我想去菜场,抱着小孙儿走不动。这个时候叫你叔去买黄豆芽,他又该吵了……”
阿姨的言行让我瞧着风雨人生路上,手心手背都是骨肉亲情,与生命本质的芬芳,汇聚着母亲精神的甘露,滋养着一个个生命。
我拿着两块钱去顺发饭店,道:“顺发大哥好,帮个忙呗?“顺发大哥道:“说,啥事?”我道:“你有黄豆芽呗?一个老阿姨要给上高中的孙儿做饭,她急需要两块钱的黄豆芽炖小瘦肉。”顺发老板娘道:“不要你钱。我有黄豆芽,不多了。学生学习辛苦,营养得跟上。那老婆心还怪细……”她说着,打开冰柜拿出黄豆芽让我随便抓。我得了黄豆芽,放下钱,高兴地忘了对他们道谢!
阿姨由我手里接过黄豆芽,笑道:“谢谢你!谢谢你!我吃罢晚饭就想上床睡,锦下夜自习回来,我眼睛想睁也睁不开。大妞儿说我应该起来给锦做饭,她不想想我多大年纪了,白天还瞧小孙儿。只好坐沙发上打瞌睡,等着锦下夜自习回来给他做饭。锦上中学时,我陪读,早起送,晚上接,都不觉得累,不服老不中。没法儿,儿和媳妇都忙……”瞧着阿姨的忧愁转变成欢喜,我心沉浸在阿姨的欢喜里,沉浸在寻常百姓咸淡的生活里。
四月里的天空, 可谓风和日立, 春暖花开, 我与平日里最要好的三个女友履行了我们共有的承诺, 进行了一次小小的郊游。
第一次, 我带上了母亲。
临行的那天, 母亲还在推三阻四, 硬说自己会给我们带来麻烦的。我当然知道母亲的犹豫是什么, 但我也不能让自己昨晚灯下那一番肺腑的说词工作白做了, 我对母亲温和的说道: “你怎么会是麻烦呢, 妈妈, 我只是想让你去分享我们的快乐, 再说, 如果爸爸知道了他一定会赞同的。”
母亲不语, 淡淡的笑意, 看来是答应了。
我知道, 为了生活, 人到中年的父亲凭着自己的手艺活去了南方打工, 父亲走时的那份沉重我是记在心里的。
无数个孤独与思念连缀成我和母亲的生活,用思念的哨吹打着每一天。 母亲对父亲的那份牵念是抹不去的。每月, 每月, 父亲寄来的几百元血汗钱是这个家最大的安慰, 而父亲的一个电话, 一句问候则是母亲最大的安慰。
为了不使母亲那么辛苦, 我同女友们便选择了离县城较近的一个游玩区, 那里, 有山, 有水, 景致胜是迷人。
车子行使在郊外的路上,马路两边都是花的海洋。桃花的红映满了车窗, 尽管车子是急驰的, 但那沁人的花香却使得我扑塑迷离了, 我想起了〈桃花行〉。
“桃花桃叶乱纷纷, 花绽新红叶凝碧。雾裹烟封一万株, 烘楼照壁红模糊。”
那红中还夹杂些点点的雪白, 那便是梨花了。
红,娇而不艳, 恰如少女的羞涩; 白,雅而不俗, 又恰如少女的纯洁。真美! 我在心底不由得轻轻的叹到。
我身边的母亲, 她似乎也被这‘花海’征服着, 是啊, 当喧嚣的日子重返宁静,它们看来是那么的超凡脱俗, 也许母亲早该容许超凡脱俗的东西来充实自己的。
我想, 再过不了多久大概桃和梨便会成熟了吧。
由于我们乘的是公交车, 车子便在离目的地不远的地方停下来, 因为是上坡路不便, 接下来的一段小路要靠我们自己走了。
除了母亲, 我们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袋沉甸甸的食物, 几个钟头后这些应该都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。我们走着, 笑着, 说着, 母亲也融入了这份快乐中。步行了有十几分钟, 我们终于站定在这块神气的山地上, 它有一个很雅气的名字, 叫‘茅仙洞’,之所以叫‘茅仙洞’,着于这个‘洞’字,半山腰的地方有个岩洞,关于它的传说有种种,什么住过神仙,还可以通向黑龙潭,有一些无人挖掘的宝藏……
都只是传说而已,至今也没有人进去过,或许是胆怯,或许是想保留那份带些色彩的神秘吧!再看,淮河水从它的山脚下流淌, 远远的望去像一条玉带, 四面围山, 层峰叠峦, 有点气势。
这里不泛游人,好友颜提议,先到山脚下去歇息,顺便感受一下淮河之水,从我们脚下缓缓的流过。我示意的点点头,这时,母亲有些迟疑,我不解。
“妈,是不是累了,要不我们先不下山去。”
母亲轻摇一下头:“哦,玲儿,先陪妈妈去道观拜一拜,好吗?”我这才醒悟,像母亲这种年纪的人来此地都会先拜神仙的,算是种寄慰吧!
这里也算小仙境吧,大大小小的道观,和论资论辈的神仙还不少。
和好友们暂时分开,我搀着母亲朝不远的道观走去,来到了仙殿便闻到浓郁的檀香味儿,这块地方是神圣的,从迈进的第一步就不允许我们带一颗不虔诚的心进来。
母亲的虔诚度我是知道的,她有一件每天起早必做的事,就是给家中供奉的神像上香,然后,膜拜,祈求父亲平安,她用这种方式来安慰自己。
母亲‘请’了香,在大殿中,那红绸垫之上,开始顶礼膜拜,诉说着对父亲的思念,还有对我这个无‘神论’者女儿的一片寄望。
我耸在一旁看着母亲,如同父亲那般刺眼的白发,她也在老着。女人的皱纹是种着实可怕的东西,那是岁月的手迹,在她们的脸上停留着,并且延续着。
膜拜完毕,我搀起母亲,在跨出门栏的那一刻,我回望了一眼定坐殿中的那一排神像,受人‘香火’的神灵们,若果真能看到这世间的疾苦,该多好!
和好友们汇合,她们叽叽喳喳的已经开吃了,我搀着母亲在她们身边席地而坐。
望着不远处的河水,阳光直射的水面,平静如镜,我开始高呼:
“今天这么难得的日子,它(河水)居然还在那悠哉的躺着,我们让它欢腾一下吧!”
“我们打‘水漂漂’。
她们三人都乐意,忙着去捡石块。我看见母亲欲语还休,我知道今天是个快乐的日子,她也想融进这份美境中,只是母亲顾虑的是,她那一代和我们这一代的代沟。
我充满着一百分的信心对母亲说道:“妈,我们一块,我们不就是来玩,来开心的不是吗?”母亲笑着看着我,眼神中闪过一道光,那是许久未有的生气。
“好,今天就给我家玲儿面子!”
母亲语出这半玩笑的话令我喜上眉头。
河面不再平静,小石块轻轻掠过的瞬间,它开始微波起伏。我放了一个小石块在母亲的手里,我的身躯半围着母亲,我握着母亲拿着石块的那支手,喊了声:“扔——”紧接着几个“卟嗵”声,很干脆。我能感觉到母亲刚才那一刹的用劲,那不只是抛出一个小小的石块了,还有沉在心底长久以来那股未见光芒的生气,我看到了母亲的力量。
接着,母亲大笑。
我的心如河面般起着涟漪。曾几何时,母亲才有的爽朗笑声,那股甘甜的朝露冲破了母亲那张沉郁许久的脸。
“一个”“两个”……母亲和我,还有我的三个好友们喊着,唏嘘着,笑声不止。就这样,母亲真的融进了我们的快乐中。
时间过的好快,已经有了夕阳的影子。大家都累了,我和母亲坐在河边聊天,好友们在身后不远处相互调侃着。似火的夕阳映得母亲额前的汗珠在柔柔闪亮,我撩起了袖子为母亲拭擦。
“真的是不服老也不行了,和你们这帮孩子疯,是疯不动了。”母亲说。
“妈,我们能这么放纵的‘疲劳’一次也不错呀,对你的身心都有好处的,可别光说自己老,瞧,你今不就来延年了吗?”
母亲被我的话逗的有点乐,“今天要是你爸在就更好了……”
母亲又开始想父亲。
“妈,我……是那么的爱你和爸爸……等他回来,我们一家三口再来打次‘水漂’,看看谁最厉害。”
这时,母亲看向我,我看见了她的瞳孔在微微张开。我深知母亲的诧异,打我记事以来,就没有在父母面前提此暖昧的话,这该是我们这一代做子女的失败。在情人面前的张口即出,在父母面前却语塞了,其实,他们在多么的等待着,那怕是轻轻的一句。
母亲抚摸着我的头,我分明看到那眼角有余光闪过,是喜悦的泪花吧,我想这句发自内心底的呼唤,已经滋润了母亲操劳疲惫的心灵,这大概就是语言的魅力,深藏心底的话,表达了一片真挚之情。
上了最后一班回程的车,大家都有了倦意,我又如儿时那般靠近了母亲的怀里。再熟悉不过的温暖臂弯,和那种发自母体原始的气息为我赶走了一切尘埃,我觉得它比世界上任何一种昂贵的香水都着实的可贵。
母亲说,她的玲儿长大了。
可我,决定今晚将‘偷袭’母亲,钻进她的被窝里,再一次去‘亲吻’那片温暖和溺爱。
我从自己半迷的眼缝中,看到了母亲的笑,那笑一直挂在她的嘴角,一种满足和幸福感围抱着她,直至流淌进母亲的心扉,并且滋润着那块方寸之地!
亲爱的母亲,不经意间看到了你已白的双鬓,岁月吻过的脸颊,“天人永隔”这个词浮出脑海。
我迷茫、无措、心慌,此时的我意识到了岁月无情,我拼命的成长,拼命的茁壮;却,仍赶不上你衰老的速度;你的衰老在做加速运动,而我的成长、阅历却仍做着匀速运动。在你怀中撒娇的情景似在眼前,你如墨的发丝却已枯黄。曾经高大的你迅速萎缩,迅速到我猝不及防,看到弱小的你;我彷徨、恐惧、无奈。我自知,现在还不具备保护你的能力,我深知,现在的我无法让你放心,无法让你任性!
我是个任性的孩子,我想让岁月为你停留,让你见证我的幸福快乐,让你与我共享成功的喜悦。 我是个任性的孩子,我想纵容你所有的任性。我是个任性的孩子,我想让你永远陪伴我。
我亲爱的母亲!
又是一年春来到,山川田野到处都透着绿意,花花草草点缀在各个角落,各种野菜赶趟儿似的一拨接一拨轮番登场,从乡村到城市掀起了一股野菜热,城里人更把野菜奉为至宝,昔日不起眼的野菜频频登上了大雅之堂。看着市场里人们竞相抢购野菜的场景,不禁勾起了我儿时的回忆。那是一段苦中有乐的时光印记,那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母亲的味道……
白蒿
早春,当积雪刚刚刚消融空气中略显几分温暖时,家乡的道旁田埂就欣欣然冒出星星点点的嫩青带白的野菜——白蒿。这是家乡春季最早可采之食用的野菜。白蒿,又名艾蒿、蓬蒿、大头蒿,药名茵陈,味甘,性平,可治风寒湿痹,去黄疸、热痢、疥癞恶疮等。可在那个粮食奇缺的年代,白蒿的药用价值似乎已被人们忽略了,更多的是当成了活命充饥的粮食。记得那时白蒿一露头,母亲便欣喜起来:“娃儿们开春了有希望了,白蒿能采了,饿不着啦!”母亲一招呼,我们姊弟四个就欢蹦乱跳地跟着母亲,迎着早春还不甚温暖的阳光,挎着小篮子,拿着小铁铲到附近向阳的山坡田边去采集白蒿。那淡淡的清香味,常勾得我们直流口水,忍不住掐一点放在口里嚼起来,母亲见状,总是笑着说:“馋猫!”一个下午我们总能采到一大筐的白蒿。回家择洗干净后交给母亲,母亲就开始变着花样给我们做白蒿饭,拌上玉米面散蒸,那味道香甜,蒸成白蒿馍馍松软可口,煮熟加蒜汁凉拌清爽有味,做成白蒿汤清香怡人……母亲的厨艺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好,纵然是野菜,在她手里也能做出花样来,让我们百吃不厌。
如今,我们姊弟几个都已为人父母,衣食无忧了,可我心里时常惦念着母亲的味道,每年春天总忘不了回家品尝母亲亲手做的“蒿菜宴”。
荠菜
荠菜是家乡的又一种野菜,比白蒿稍晚一些时日长出。荠菜色绿,叶嫩而有型,边缘呈锯齿状,成年的荠菜还会开出白色的小花。荠菜生命力极强,不择环境,不问贫沃,就连台前阶下的缝缝隙隙也不乏它的身影。那时候,季节性的野菜真的是甜饱肚子的希望。荠菜长成了,母亲会不停地忙着采集,吃不完的就把它晾干藏起来备用。荠菜的吃法也很多,做汤,做饼,凉拌,热炒,做馅料,蒸煮各具风味。最让我留恋的是母亲包的荠菜饺子,虽然只在荠菜里加了点豆腐,没有一点荤腥,但是那淡香的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。
这些年我吃遍了各种馅料的饺子,总觉得没有母亲包的荠菜饺子好吃,我曾试着照母亲的法子做,可怎么努力都做不出母亲的味道来。
前些天母亲摔伤了肋骨住进了医院,还不停地念叨着:“唉,我这老腰不中用了,今年拽不了荠菜了。不过去年我晒的干荠菜还有嘞,出院了我给你们包干荠菜饺子吃!”我听了不觉潸然泪下,母亲您为我们操劳了一辈子,如今躺在病床上还想着儿女们……
榆钱
仲春,家乡的另一种野味“榆钱”就成熟了。它是生长在北方的一种落叶乔木的嫩果,也叫春榆。那时我们家屋后有一棵老榆树,每年春天榆钱成熟时,我们家便热闹了起来,全村的人都赶来摘榆钱,但摘榆钱可没有采白蒿拽荠菜那么容易了,那是需要胆量和智慧的。父亲是攀爬高手,往往三五下就爬到高高的榆树上,用高枝剪刀麻利地剪下结满榆钱的嫩枝,轻轻地放到地上,大人孩子都围坐在树下说笑着摘着,一会工夫就是满满一篮子,大伙兴冲冲地满载而归。不多时,各家各户都飘出了榆钱的香味,不过还是数母亲做的榆钱蒸菜最好吃。我真佩服母亲的手艺,再简单粗糙的食材,到了母亲的手里,能做出与众不同的风味。
虽然是野菜粗粮,可经母亲的精工细做就成了美味佳肴。正因为母亲的味道呵护了我们,我们姊弟几个并没有营养不良症,都长到了一米七以上的个头,且面色红润、眉清目秀。邻居婶子常和母亲说笑:“他婶儿啊,你可真有本事!同样是粗粮野菜,你咋把娃儿养得恁水灵?要是有鱼有肉,你该把娃儿都养成仙子啦!”我们在一旁听着,心里美滋滋的。
如今日子好了,母亲却老了。逢年过节我们姊弟几个都会买些上好的食材带回家,主动下厨替母亲张罗一桌子饭菜,想给母亲一个惊喜。我们本以为是“满汉全席”了,可母亲总要亲自动手再添上几个一直伴我们长大的“野味”。孩子们一个个都睁大好奇的眼睛问:“姥姥,您这是做的什么菜啊?我们怎么没见过?”母亲欣慰地笑着说:“你们的爸爸妈妈知道啊!”听得我们心里热乎乎的。
……
母亲的味道,家的味道,爱的味道。这味道,吃到胃里是满满的幸福,涌到心里是满满的温暖……
愿母亲的味道能陪伴我们走得更久更远!
记忆将往事沉淀在偌大的心海,温情一再地提醒我,打捞从前的时间。
——题记
母亲节,这时间都去哪儿了,在不知不觉中,我的父亲已年逾七旬,正逢诗圣杜甫所写的,“人生七十古来稀”的年纪。最近这几年,每次和他一起上街,从背后望着、那微驼的背,蹒跚的脚步,以及某些迟缓而又略带点笨拙的动作,我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,刻意地挽着他的胳膊,而他也不再拒绝,我这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,时间真的把父亲变老了。是的,父亲是因为母亲的离去更伤老的。
母亲,记忆中,尤其是看到她头上的银发未曾全白,就。可母亲的第一缕白发,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出来的呢?我心酸的暗自回想着……
在我的印象里,好象母亲刚刚四十出头,鬓角就已生出白发。那时正值女儿周岁期,我和妻初次去外地谋工,交通没有现在这么便利,电话也不能直播,老家要人转。没有网络,更没有手机,所有的联系方式全靠通信、电报。记得当时,邮票8分,信封有5分的,有1毛2毛的,通信有平信、挂号信。那时与父母的往来书信,基本上都是平信。挂号信、电报太贵,平信不但省钱还能多寄几封。因为父亲只是一名普通的教师,母亲没有正式工作,基本上是务农,家里的经济比较拮据,不管她怎样精打细算,节省着一家人的日常开销,但,一旦摊上点“大事”,父亲那点微薄的工资,还是不够用。尽管如此,邮票和信封,却是我们家的必需品,每个月领到工资后,母亲都会提前把它们买回来,按母亲当时说法:“缺什么都不能缺了这两样东西。”现在我已经完全懂得,她说这句话的含义,那时的信封与邮票,寄托了母亲对我们的全部想念。
现在想起,为什么父亲总是在我们回家的时候,表情异常严肃地提起,母亲收到我们“家书”时的样子,说她饭都不吃了,家务也全放下,一遍遍地要父念我们写给家里的信,眼泪噼里啪啦象断了线的珍珠,止不住地往下掉,通常是信还没有听完,就已被泪水打湿了一半。其实母亲年轻时很爱笑,但因为我们的缘故,那时的她,经常以泪洗面。父亲为了安慰她,半开玩笑地对姐姐说:“看看,咱家发财了,你妈又开始掉金豆子了。”当时父亲还给她起了个雅号,说她是我们家书的“第一听者”,每次听完信都舍不得放下,展开折起再展开再折起,最后还要把它揣在贴身的衣兜里,什么时候想我们了,就拿出来要父再仔细地念一遍。直到折叠的信角被磨烂,直到下一封信出现。就这样,如此往复循环的“折腾”了许多年……这是父亲后来说给听的。
我当时听了,只是象征性地对母亲说:“我们都长大了,可以照顾自己,你们不用太担心。”虽然父亲经常在我们耳边,反反复复地描述母亲听信的神情,但以当时那么青春且又是任性的年纪,根本就没有眼下这么透彻的感触,只记得当时母亲的回信特别及时,从不耽误时间。此刻记起,她那时生出的第一缕白发,还不都是因为我和妻不在身边,由于思虑过重,分分秒秒在惦记、时时刻刻在牵挂,整夜整夜照顾孙女儿熬出来的!
岁月流逝,时光荏苒,母亲的白发也越来越多。而我们几个貌似风筝一样的子女儿媳,一个个地全部漂在外面。她越发不肯放松心中那根牵挂的线,紧盯家信,可我们的书信,却相对着从开始的频繁到后来的稀疏,甚至越来越短,短到母亲开始埋怨,说我们写的信都有点象拍电报了,就如宋词里写的那样:“一春犹有数封书,秋来书更疏。”后来,时代发展了,买了手机,可我们又因为各种生活压力,变得忙碌起来,报平安的电话虽然不少,但每次都比较短暂。母亲似有感觉地对父亲唠叨:“还不如以前写信时呢,那时候还能听到几行字,能触摸到他们的思想,可现在,虽然电话联系方便了,却不知道他们心里真正的想法。”这就是我平凡的母亲,每一次回想起,都是满满的温暖回忆。
母亲,为了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,尤其是带我们二个孩子的学习、生活,简直让她操碎了心。为此,母亲的皱纹加深了,在同龄人中,头发也白得最早、最多。惟一没有改变的是她慈祥的笑容,依然还象从前那样阳光灿烂。五年前,母亲的头发更白了,又得了肺哮喘,这让我一下子想到李商隐的:“鬓入新年白,颜无旧日丹”,这句诗另我愈发觉得愧对母亲,而亏欠最多的,就是陪伴。所以去世前,我也没尽可能地挪用闲暇时间,陪在她身边,为她做任何哪怕一丁点。子欲孝而亲不在!只希望以后父亲不但有我们衷心的祝福,而且还有我们安暖的陪伴,祝愿他老人家,从此有个安逸幸福的晚年。
我越来越不敢轻易谈起母亲这个词,它在我心中愈发沉重。有人说,人是一生下来就欠着父母的债的,但其实不是,人是在幡然醒悟的那一刻起,为从前仗着包容而犯下的过错赎罪。
绝不是赌气的话,我和母亲也没有一丝相像的内容。她容忍,活泼,爱出风头,却没有主见。我却从七八岁开始,就敢在人前反驳我父亲,对自己不同意的观点冷嘲热讽。我长大的这几年,刚好是社会飞速发展的时期,手机、电脑这一类东西,我和她同时接触,却比她掌握得更快。可能正因如此,我以前,总有些轻视她。她也似乎有些怕我。那个时候,我还以为时光都是我自己的,是我的八岁、十岁、十二岁,孰不知,那也是她的二十多岁,是她一生中最该美丽的时候。
母亲年轻时非常漂亮——这也是在之后我才发现的,据她的姐妹说,母亲像我这么大的时候,什么文艺汇演都排在前头。我小时候,她总爱一身一身的试衣服,笑着问我好不好看。我冷着脸说多少句不好看,她也不气馁。现如今,她问我的时候,总带着一丝愁容,我却成了那个笑着说好看的人。
母亲也没什么文化,她从前应该是有机会的,但觉得自己“不是读书那块料”,于是十七岁来到了北京做工人。
我小的时候,很爱学习,总是想要说服她一起学习,还特意选了书让她看,她却比我还像孩子,一周读不了十页,也就不了了之。这之后,就是我与她之间的冰河时代,我不愿与她沟通。话说不了两句就冷了脸沉默,她弄不清我的想法,一来二去也要发火。我当时看到的,都是她不好的一面。
我讨厌她因为买东西为点小钱讨价还价,那份毫不为耻的熟练让我难为情。我也讨厌她无知。她带我看病时,根本不顾医生的分析,上来就是一顿絮絮叨叨,“这孩子肯定是着凉了,就说不让她吃凉的,她也不听 ……”我总是暴躁地呵斥她,“别说了!”我根本无法跟她解释胃病在医学上是有明确定义的,不是什么病都是冻出来的。但无非是对牛弹琴,看了多少回的病,她总是要有这一顿抢白,让我觉得在医生面前丢人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心智的渐渐成熟,我我也渐渐记起了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。那些她讲价讲不下来的衣服,是她的就“算了”,是我的就“买了”。还有每次在医院,我呵斥她之后,她低下头之前,看我一眼,那一眼充满无助和担忧。在以前的作文中,我写过“她爱我是事实,她庸俗也是事实, 我感谢她是我的妈妈,我不感谢上天让她是我的妈妈”,但现在我知道,我错了。有些爱,让浅薄变得深沉,让市侩中有高尚。她翻来覆去也看不懂我的病历本,只是在医生面前,求助般地将知道的所有倾出,做她唯一能做的事。
爱让心变得柔软,可现实的荆棘也容易刺痛它。我没有问过其他人,爱你的母亲,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吗?我总忍不住幻想,没有我,她的人生会是什么样?会更好吧。没有羁绊,她还是十六年前那个无畏的少女,应该拥有更好的人生。我一直无法释怀。
可她却说:没有你的生活,我无法想象。是因为这样吗?有些人需要人生,而有些人只需要生活。我总挣扎着翅膀想要逃开,却逃离不了一个女儿的命运。
或许我无需自责,我这幼稚的人生,本就是一个母亲生活的一部分,对么?那一刻,我仿佛又看到她温柔地摇了摇头:你是我生活的全部。
从我对世事有了一知半解的感知之后,到我考上大学,进入了所谓的文化单位工作,甚至在比这还要长久的一个阶段,我总是避免在公共场合评价我的母亲,也不愿意她到学校或单位来看我。遇到有人赞美自己当干部当知识分子的母亲,或有人矫情地以批评的口吻炫耀自己母亲的时候,虽然我也会点头,哼哈,连连附和,但我却几乎没有一次不是小心翼翼地绕开我的母亲,以免论之。我的母亲并不是没有德行的人,之所以不愿意向同事评价她,不愿意她突然出现在我读书或上班的地方,其原因仅仅是,年轻时候,我的虚荣心在作怪。
母亲是一个农村妇女,依惯常和流俗的标准衡量,她似乎并无多少为人所论的资格,也不能使我感到骄傲,甚至在暗中,我还为评价她而觉得有一点羞愧。我以为她操方言,用土语,穿自己缝制的斜襟衣衫,手很是粗糙,也有裂纹,裂纹里还有不能立即洗净的泥土中的红薯汁和田野里的蒺藜汁,站无站相,坐无坐相,是难登大雅之堂的。我怕她不妥的提问,不当的指点,招致反感的脸色,并留下受人讥讽和轻蔑的把柄,从而刺激我,伤害我,使我怒发冲冠,破坏安定与团结的局面。
母亲是否知道我的心里,居然还装着这些发霉发酸的陈米烂糠,我难以判断。不过我总是自我安慰地告诉自己,母亲是不知道的,根据是,母亲从来就没有向我流露过她的失望和恼火。也许母亲早就察觉了我灰色的意识,只是她体谅我,才不到我读书或上班的地方去,以防使我尴尬和难堪。现在,当我把如此渺小而如此轻薄的思想,大白于天下的时候,我已经进入了不惑的峥嵘岁月。我像走出峡谷登上山巅似的豁然了,也应该是一个大器了。尽管我始终未发现母亲的责怪,不过这并不能证明我没有可责怪的,所以,我必须请求母亲的原谅和宽恕。我以为不是母亲的作派让我羞愧,恰恰相反,是我的作派使我羞愧。
实际上我不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儿子,反之,母亲是为我而感到自豪的。应该指出,我使她自豪,并非我从农村考上大学,还进入了文化单位工作,也出版了几本书,偶尔有人称我为作家。当然不仅仅是这些,绝不是这些,根本不是这些。这些真的不算什么,因为这些在今天非常容易做到,比我厉害的角色就像拔地而起的五颜六色的建筑一样稠密。我不敢,也不配拿这些东西赢得母亲的夸奖。我以为,我让母亲自豪的,是经过几十年的锻炼,经过十年的深思,我终于走出了虚荣的阴影,脱下了虚荣的蓝袍,敲碎了虚荣的甲壳。我的虚荣心确实大大减少了。我还建立了自己的观察点,它使我有了开阔的精神原野,也有了新的认识人生的角度。尽管我的母亲仍是一个农村妇女,一点也没有变成我过去所羡慕的当干部当知识分子的母亲,还明显地老了,背竟驼得突出了。不过今天,此时此刻,我坚信她是高贵的,她有她的尊严。我这样评价她,完全是理性的,心平气和的,没有任何在向这个世界争风斗气的意思。由于我坚信她有她的尊严,所以我现在才会经常骄傲地评价她,在应该赞美的时候我赞美她,也乐意她看我,当然也乐意带她到大雅之堂去,甚至如果有机会,那么我将带她到联合国总部去,并要向各民族各地区的要员介绍,她是我的母亲。母亲,我不再是一个有虚荣心的人了,不再为出身感到自卑了,不再把我发黄的毫毛当洁白的羽毛在守卫和呵护了。母亲,这便是我的进步,这才是我让你自豪的所在。母亲,进步到今天这样的程度是不容易的,因为我知道有人终生都不会进步,终生都为自己的出身而处于耿耿于怀的状态,但我却胜利地打开了窗子,放灿烂的阳关,清新的空气,还有树脂,草味,花香,涌进我的胸中了。
也许通往尊严的道路是很多的,出身,权力,财富,声望,才华,美貌,这些都可以导致尊严,可母亲的尊严却纯粹由劳动而铸成。劳动是光荣的,这不但是常识,而且应该是天条,因为人类自己便是劳动创造出来的,劳动产生了语言,智慧,及其多姿多彩的生活方式。如果谁不承认劳动是光荣的,那么他便是不愿意站在人类的行列。既然孔子都感叹鸟兽不可与同群,我能怎样呢?那就让鄙薄劳动的竖子继续他的生涯吧!
我的母亲除了诚实的劳动以外,她不能,也没有任何偷懒与投机的方式谋生。重要的是,她没有对平凡的琐碎的工作而抱怨,反之,她从来都是愉快地进行她的工作,而且她所具有的信仰使她在工作的时候光明,温馨,晴空万里。在这个世界上,是没有谁会注意她做了一些什么的,也没有意义。不过我是知道的,而且我必须简略地指出。母亲作为一个农村妇女,当然要在田间干活。她在少陵原所种的小麦,几十年累加起来,其面积将远远大于建筑浩荡且有钟楼与鼓楼的古都西安的面积,何况她在少陵原所种的还有其他作物,还有谷子,玉米,蔬菜和药材。母亲不但要翻地,播种,锄草,施肥,而且她还承担着无穷无尽的家务。我的祖父祖母有四个儿女,但长年累月给他们做饭洗衣打扫屋子的,却只有我的母亲,是我的母亲使他们度过了安全和自在的晚年。我的父亲母亲有四个孩子,若认为把他们从小拉扯大,是存在着一个工作总量的,那么在我看起来,她完成了总量的百分之八十,其余百分之二十是属于父亲完成的。特别值得我学习的是,她一直都表现着一种原始意义的牺牲精神,她对人生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爱,而且由于这种爱,她才得以承受了滚滚而来的艰辛和委屈,甚至超常的痛苦。母亲,你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包藏着忧患的,这使你的白发竟多于高龄八十六岁的你的母亲的白发,但你却任其雪飘,毫不在乎。你的每一条皱纹都洋溢着开朗的笑,而且它越来越使我受到感染。今天,此时此刻,你一定仍在寂静的庭院忙着什么,以照顾患有脑血栓的我的父亲和患有忧郁症的我的弟弟。母亲,你是我的金子!你慢慢的!
那天,经朋友介绍,在网上学习了《怦然心动整理法》,然后我从家里整理出十袋没有用的“垃圾”。如同文章里所说的,这整理的不仅仅是家里的空间,还包括心情。当那些旧物扔出去以后,我仿佛获得了重生一般。
想了想,我又坐公交车回了娘家。要说喜欢收捡旧物件,谁也比不上母亲,我敢打赌,我小时候穿过的衣服肯定都有一部分还在。
母亲听说我是来帮她收拾衣服的,倒是挺开心的,可当见我把一些衣服往垃圾袋扔的时候,便惊慌失措地过来护着,说:“这些衣服都好好的,扔了多可惜呀。”我无奈地看着母亲,耐心地说:“妈,有些东西该扔就得扔,要不您活得多累呀?”然后拿起一件小背心说:“您看这背心,我上初中的时候穿过的,您还留着,难道我还会穿吗?这是浪费衣柜的空间。”
母亲把小背心拿过去,竟感慨地说:“你还记得不,那年你身体不好,总是感冒,我便给你缝这个背心,自那以后你就没再感冒了。”我顿时无言以对,至今我都非穿背心不可,如果没穿的话,还是会感冒。
我只好又拿起一件大衣说:“这大衣是谁的,这么土的样子,留着干嘛。”母亲没好气地从我手上抢过去说:“这是你爸的,这件衣服比你年纪还大呢,这可是你爸结婚的时候穿的……”原来这件衣服别有意义啊,我只好放弃。
接下来,我刚拿起鞋,母亲却又接过去道:“旧鞋穿得最舒服,小时候新鞋你都不穿。”我拿起毛巾,母亲说这毛巾是我小时候最喜欢,只要她一出门,我就抱着毛巾睡觉,她都舍不得当抹布用,哪还能扔了。我要扔那个用了N年的床单,母亲还是舍不得,说这床单是当年她走了好几公里路去镇上买的,特意买的我喜欢的粉红色……看着一床的物品,我轻叹了一口气,又一样一样地放回了衣柜,在一旁的母亲这才松了一口气。
自那以后,我再也没有动过母亲的衣柜,因为那不是旧物,那都是母亲的历史和情感,那都是深甸甸的往事和爱,它们已经深植于母亲的心里,无法剥离。
最近几个月,母亲变得越来越爱唠叨了。常常天还沒有完全敞亮,母亲就打来电话,说是夜里凌晨二点多,父亲又早早醒来说起我的病,说我消瘦得厉害,让母亲叮嘱我一定要记得吃药,照顾好自己等等。我告诉母亲,我的病早好了呢,而且身体也恢复如初,而母亲还是时不时在某个清晨或夜晚打来电话,重复地唠叨。
母亲的唠叨,像五月的阳光雨露,让我温暖而湿润,还有绵长的愧疚。这份愧疚,隐藏着父母斑白的头发、苍老的容颜,怜惜的目光,以及二老多病的身子。而我难以用一些词句去复述内心深处那些隐隐疼痛的旁白,倒是一些片段鲜活着我血液里流动的情感。
记得今年三月初的一个周末,我去看望父母,一见到我父亲就问:“咋这样瘦?脸一点血色都没有。”那一刻,泪水突然涌上来,我佯装着沒有听见,跑到卫生间,让泪水肆无忌惮地涌淌。我想我是不应该,也万万不能让父母双亲见着我流泪的模样。其实父亲说得没错,那段日子,因为一些旧疾复发,吃不好、睡不好,每天喝着汤药度日。一直没有告诉父母那场说来就来的病,因为实在不想增添他们的担忧。那一顿晚饭吃了好久好久,我与父母一起闲言碎语,边吃边说,说生活、说工作、说孩子,说得更多的是我的小时候。
母亲说,我从小就体弱多病,才几岁的时候,曾患过严重的肾病和吸入性肺炎。那时家住农村,很是贫穷。沒有钱为我治病,只能靠一些草药医治,前前后后拖拉着一年多才勉强冶好,只是从此却落下了吐血病的病根,经年时不时地复发。每每说起这,父母总是在叹息里内疚,说是因为当初的无能才害我成了这个样子。而我也在父母的叹息声里自责,这不该成为父母内疚的理由啊。然,不管我如何开导双亲,他们还是走不出那段岁月铭刻下的心痕。而我只好任由父母在内疚里唠叨,因为我明白每唠叨一次,父母的内疚感就减少一层,他们的皱纹就深了一层,而我的年轮,就越靠近他们的皱纹。
其实关于小时候的那场病痛,母亲唠叨的次数巳数不清,每次的重复都是一场述说,而我总是安静地聆听,与母亲一起怀想那些回不去的岁月。而每次怀想后的时光,多了几分沉重,因为那些日子越来越远,而双亲越来越老,所以每次看望后的告别,母亲总要反复地叮嘱这、叮嘱那,跨出门的脚步,时时在母亲的唠叨里变得迟疑,而母亲每次总是坚持着要送我离开。记得那天离开母亲家时,巳近夜里十一点,母亲看我车子启动了,还舍不得转身,母亲站在风中不停地挥手,嘴里一直不停地叮嘱着“记得吃药、记得吃饭、记得照顾自己……”的碎语。
风中的母亲,在三月的春寒里沧桑得如残冬里枝头上的枯叶,好像风一吹就会飘下来。母亲的身影在反光镜里渐渐消失,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腾出几许疼痛,这疼痛在夜色里蔓延。想起很多年前,那时我刚好上初中,小小年纪就离开父母,开始了住读的求学生涯。每次回家后返校,母亲总是站在村口目送我离开,走了很远回过头,母亲还站在那儿不停地挥手。时光里的剪影定格成岁月里的痕,像一棵树与根须相关的记忆,随着时光的流逝反而会扩展得枝叶般繁盛。恍惚中时光那头,我还光着脚丫,在年少无知的青春里轻舞飞扬,而时光这头,我巳是母亲当年的模样,孩子巳是我当年的模样,而我也开始像母亲一样唠叨着孩子的学习、吃穿与身体。
唠叨着母亲的唠叨,才真正地体会到母亲的内心世界,越是走进,心里面的担忧越是深沉,这份担忧像风一样反复纠缠,因为母亲的病越来越严重。其实母亲的病一直特别多,早些年做过胆囊与子宫切除手术,而这些年因为心脏病、高血压,糖尿病的反复叠加与加重,母亲的身子骨越来越弱,六十出头母亲的生命巳提前衰败。医生说,因为糖尿病引发的并发症,母亲的各个器官巳开始衰竭,最为明显的是母亲的腿与眼睛。母亲现在自己上下楼巳有些困难,而眼睛长年累月流泪。每次看望母亲后,那些泪就流进我的心里像血液一样,支撑起我生命的天空,母亲生命的天空却越来越矮。而我用母亲经年的唠叨堆砌成一支长篙,将母亲生命的天空撑得更远更高。
五月的天空开始澄亮,阳光在鸟鸣里弥散,一些往事沾满炊烟里柴火的味道,季风打开温暖的节日,母亲的发梢,斑驳的白发,开成田间地头的花朵,恍惚中我看见母亲,系着围裙站在老屋的门前,等我回家唠叨……
回忆母亲,总离不开故乡屋顶上的那炊烟……
小时候家境不是很好,母亲除了忙活一家九口人的吃穿之外,还要去生产队去挣工分,而且每天收工后都要割一筐青草,以便晒干后交给生产队弥补当年的缺粮,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我家的早饭总是比别人家的早,而午餐和晚饭又总要比别家晚。
无数个夕阳西下的傍晚,当炊烟从别家屋顶上平平仄仄地升起的时候,我便跑到屋前土坡上去等,于是我等来了,母亲背着与她身体不成比例的满满一大筐青草远远走来,夕阳的余晕给母亲的轮廓镀上一层美丽的金色,于是我雀跃着向母亲跑去,母亲撩起衣襟擦擦脸上的汗水,然后抚一下我的头:“傻儿,饿了吧?自己再玩会儿,等娘给你做饭去。”望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院坝里,我便回头继续蹦蹦跳跳地捉着蝉的幼虫,这时别家屋顶上的炊烟已渐渐消散,而我家屋顶上的炊烟正慢慢升起,象一个天使在晚霞里拖着长长的影子娉娉婷婷、袅袅依依地,孤独而美丽。我边玩边看着屋顶上那一袭炊烟,时浓时淡、时高时低,当最后一缕将尽的时候,院坝里便传来母亲长长久久、悠悠扬扬的呼唤:“雯儿,吃饭喽噢......”于是我飞快地跑进院坝,闯进堂屋,划过麦秸,蹿到母亲面前,接过母亲递过的干粮,狼吞虎咽地吃起来,那干粮里和着一股炊烟的淡淡香味,母亲边整理地上的柴草,边嗔笑:“慢点吃,傻孩儿,别咽着。”这种缘于饥饿的本能,引起的对炊烟的记忆,就这样深深印在了我儿时最初的记忆里,且一生难忘。
记忆里总有这样的景像,当炊烟升起的时候,院子里弥散着柴草的味道,那炊烟月光一样随风晃悠,母亲坐在灶间传柴递草,火舌轻舔着锅底,火苗一漾漾的,玉米杆发出剥剥的响声,不一会儿金黄的玉米熟了,红瓤的山芋熟了,翠绿的萝卜熟了,散发着一股诱人的清香。母亲从炊烟里走来,用力咳嗽着,拍打着身上的尘土,拂去头上的草屑。然后小桌被安放在堂屋或是院内,我们围坐桌旁,津津有味地吃着母亲烧的饭菜,饭菜的蒸汽和着炊烟的余香罩满小桌,此时母亲脸上总是现出无比的欣慰。就在无数个这样的画面里,我们一天天长大,母亲则韶华染霜。
随着生活条件的提高,农村的人们烧饭多用燃气代替了柴草,炊烟日渐稀少,而母亲却对炊烟情有独钟,总说粮食是秸杆上长出来的,唯有柴草烧出的饭菜才最好吃,我想在母亲这份孩子般的执拗里,除了它包含的某些道理之外,主要的还是她那份对炊烟不解的情结吧。
在母亲的意念里,灶台就是她的人生舞台,炊烟则是她劳作的道具。就在母亲去世的前一个月,我们回家看望母亲,此时母亲的身体已很虚弱,但还坚持亲自下橱做我们喜欢吃的红烧鱼,母亲看上去很兴奋也有些伤感:“难得你们凑得这么齐,你们小锅小灶的,做不出老家饭菜的味道,再说,我也做一顿少一顿了,兴许以后想做也没机会了呢。”母亲的话让我们心里涩涩的,后来才知道,那一天、那一餐,是母亲生命里燃出的最后一道炊烟。
我是母亲生养的孩子,是母亲用炊烟催大的孩子,母亲用炊烟送我们出门、唤我们回家,用炊烟图腾着她一生的希望。曾有无数次离家归来的一刻聚然看到这样的画面:母亲倚门而立,风零乱着母亲的头发,翻动着母亲的衣角,此时的母亲如一首沧桑古朴的琴曲;母亲身后的屋顶上一缕袅袅的炊烟,则宛若一行清新淡雅的乡土小诗。这样的画面总使我一阵悸动,让我浮燥的心平静下来,平静之后又是一阵揪心。也只有母亲、只有故乡的炊烟才这么深情,深情得揪心、疼痛,这幅温馨的画卷,曾是我生命中最美的章节,让我牵挂了半生,向往了半生,可就在母亲去世的那个七月,这一画卷便在我的生命里骤然消失......
炊烟是母亲的,一生一世......
母亲,今天是“寒衣节”,又称“祭祖节”,本该回去看你,送去入冬后御寒的衣物。可单位实在太忙,我一时难以脱身,只好在这千里之外的黄土高原,面对遥远的家乡,给你烧点“寒衣”和“纸钱”,以此来寄托我对你的深深思念。
母亲,在你离开我们的第二年我就被调来陕北绥德工作。虽然远些,条件也艰苦些,好在家里也没有什么羁绊,父亲身体还算硬朗,孩子也毕业上班,我可以一心一意地干工作。记得三年前刚来这里的时候,也是如现在的天气,阴沉昏暗,阴雨霏霏,北风凛冽,满目枯黄,天寒地冻,手不能伸,肃杀逼人。那时,绥德站刚刚开通运营,一切生活基础设施基本为零。我们的办公场所是老候车室临时改建,我们的宿舍为临时租赁,我们上下班要车接车送,我们的每日三餐要动手去做。五六个人的宿舍拥挤不说,最难熬的就是晚上的寒冷,租赁的宿舍,虽说有暖气,可到后半夜基本冰凉,盖两床被子身上还瑟瑟发抖。洗澡就更没有条件了,虽然安装了淋浴器,可零下20度的天气谁敢如此享受。这还不算,每天6点10分起床,一间三人洗漱的水龙头和两个便池,常常要排队进行,跑步完成。那时,我们的生活就像是上学时的住校,什么都是拥挤,什么都是排队,什么都是临时。这样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一个冬天,待到第二年开春时节,路局加大了这里的建设投入。很快,地区伙食团建起来了,集中供暖建起来了,办公大楼盖起来了,标准化公寓盖起来了,职工的文化生活丰富多彩了,安全生产也得到持续稳定,一切的吃住行完全进入了路局开创的“严、实、细、和、创”的正常轨道。
母亲,这里条件好了,环境改善了,我也在今年的国庆节期间专门把父亲接来,带他转了转陕北的黄土高原,游了游这里的红色景区,看了看这里的风土人情,品了品这里的特色小吃。你知道吗?父亲在我刚调来时就想来这里看看,我都以路途太远,条件太差为由拒绝了父亲。我知道父亲并不是想来这里旅游,他是想看看我工作的地方,看看这里的铁路,找回他一名老铁路职工多年未变的铁路情结。那几天,父亲的心情特别好,劲头也特别大,尤其是在他转完了壮观崭新的办公大楼,高大宽敞的售票大厅,即将竣工的站前广场,彻夜不停的综合楼施工现场后,高兴得一个劲地说:铁路的发展速度真是太快了,就你们现在的机关大楼和住宿条件,都是我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。要是你妈还活着,她一定也想来看看,一定也会很高兴的。
母亲,父亲的话我很受鼓舞,让我接受了一次多年来任何人都无法取代的亲情洗礼,成了我工作中不断学习、不断上进的不竭动力。
母亲,你知道吗?你刚走那阵子,父亲变得异常孤独,很少来我家,也不去两个妹妹家,独自一人待在自己家里,或养花,或看书,或看电视。本来他是最喜欢拉二胡唱秦腔的,可那阵子,他几乎断绝了和唱戏有关的所有人和事的交往。多少个亲朋好友来家里看望他、安慰他、开导他,父亲就是转不过来弯,整日间把自己关在屋里,闭门不出,沉默寡言。
母亲,你是知道的,自从父亲前几年因心脏病不好做了搭桥手术后,虽然比以前大有好转,但后期的药物巩固和相继患上的糖尿病,需要每天按时吃药和定量饮食。对此,母亲你照顾的非常周到,几乎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,既是在你身患重病,卧床不起时,也时时按时催促父亲吃药和定量饮食。现在,你走了,家里的天塌了,父亲的主心骨没有了,厚厚的孤独包围着父亲,使他一时无所适从,让他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而无法释然。
后来,要不是你们的孙女跪倒在她爷爷面前,拉着她爷爷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把父亲从悲痛中哭醒,真不敢想象父亲后来会是什么样子。要知道,孙女可是你和父亲的掌上明珠和整个世界啊,她的话顶我们做儿女的一千句,一万句。
自从那以后,父亲开始振作起来,身体也渐渐恢复了正常,拉二胡唱戏又回到了他的世界,我们也安心的正常上班,九泉之下的你也放心的瞑目了。
岁月悠悠,柔柔眷恋,一晃四年过去了。四年来,不管我多忙,走多远,都没有忘记对你的思念,都要在几个重大的节日回家去祭拜你。这次我虽然没有回去看你,但你的音容笑貌无不时时在我的脑海闪现,你的教我做人做事的道理又无不时刻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。母亲,你放心吧,你坟头的杂草我会经常铲除,你坟头的柳树我会经常去修剪,你坟头的香火我会经常去点燃,你常常关心的老人我会常常去关心,你为人正派、做事干练、心地善良、乐于助人的品德我会永远的继承下去,发扬光大。
母亲,天冷了,收好我在异地他乡为你送去抵御风寒的纸钱和棉衣吧。
我永远的怀念你,母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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